庭院深深,草茵浓绿,几点淡黄或淡红的花洒在地上,一点一点,在微风中绽放如繁星。

江枫瞧着江琴,眼里泪光闪动,他忽然仰头,大笑了数声,仿佛杜鹃泣血,满是悲怆郁愤。

江琴顿时觉得不妙,惊道:“公子!”

江枫双眼泛红,声音嘶哑:“到了这等地步,你竟还打算骗我!”

你自幼生长于斯,竟也狠得下心,暗中害我妻儿!

江琴大骇,豁然抬头,连眼泪都吓的停了:“小人并不曾……”他怎地突然间聪明起来?

江枫抬腿,将扒着自己衣衫的江琴踹开,自己立足不稳,踉跄向后跌出三步。

公子襄皱眉——以江枫的武功,气息竟然虚浮至此,显然是伤心的狠了。

朝清徵怕他一时气血逆行,走火入魔,微微叹气,在他身后肝俞学上隔空点了一指,助他稳定心神。

“江琴。”

朝清徵温和道,“之前江公子已打算弃家而走,是临时改了主意,才仍旧留在此地。”

垂眸微笑,目光幽深冷峻,“谁能知道江公子还在府中,你是跑了有多远,才不幸被十二星象捉住?”

江琴张口结舌,他眼珠一转,刚准备好狡辩时,朝清徵已再次开口,声音柔和的半点不像质问。

“你也并未中毒。”

朝清徵不疾不徐道,长长的睫毛在轻轻扇动,“既然我在这里,那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谎。”

江琴伏在地上,瘦削的肩膀不断颤抖,呜呜泪流不止。

江枫失力的跌坐在石凳上,半晌,哑着嗓子道:“福伯,先将他关起来,等事情过去,再废其武功,任他自生自灭吧。”

江福下意识应了一声,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,不忍的别过脸去,神色萧索,竟像瞬间老了十岁。

朝清徵看着江枫,轻笑道:“江公子真是厚道人。”

公子襄反而摇了摇头,道:“江兄性情仁厚,想要饶人性命,在下乃是外人,本不该置喙,只是……”微一犹豫,仍是开口劝道,“此人城府深沉,阴毒狡诈——”

他是温雅王孙,平素甚少动怒骂人,只略说了两句,便觉词穷难继,唯有苦笑道:“在关押之前,也该问问江琴,到底打算怎么对付燕大侠才是。”

江枫被公子襄用话点醒,整个人仿佛当头淋了一桶凉水,胸中霎时一片清明。

——如果今日朝清徵不在,自己未必能发现十二星象的行踪,假如月奴服下掺了红花的汤,等晚间发起来,就只好留在宅子里寸步难行,那时司晨客再与其余几个星象联手,趁火打劫,或许当真能够成功。

至于江琴,大可趁着打架的热闹悄悄儿逃了,横竖到那时候,也再不会有人费功夫去看住他。

江琴当然不肯下猛毒,他怕被人误食,也怕花月奴一下子死了,反而没了牵制的效果,只好选择红花,除了孕妇之外,其余人吃了也不妨事。

江枫缓缓开口:“我一直觉得你聪明,你倒没叫我失望。”

江琴尖声大叫:“公子,公子,小人伺候您十几年,您怎能因旁人的话,就胡乱猜忌于我!”

朝清徵笑:“听你这样说,那红花倒像是旁人硬抓着你的手,强迫涂在罐子上的。”

长袖轻拂,“今日与那司晨客打了个照面,他们虽然贪财,却也顾惜自己的性命,不肯做掉脑袋的买卖,可武林中有谁不知道燕大侠和江公子的关系?若没好的法子善后,他们怎敢来这里生事。”

江琴语塞,他沉默一会,忽而不再颤抖,挺直背脊,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定,淡淡道:“话虽然有理,但这些不过是姑娘的猜测。”

却向江枫恭敬的拜了三拜,“小人受江府二十年生养之恩,纵然公子打算因一个猜测就杀了小人,江琴亦无怨无悔,只盼来生还有机会,能在公子身边伺候。”

朝清徵怔了下,与公子襄对视一眼,道:“好胆识,若非——”顿了顿,将“不能在这个世界久留”几个字咽下,失笑,“我都忍不住想要笼络你了。”

任你百般推测,我自岿然不认。

江琴表情古井无波,半丝目光都不肯分给旁人,直挺挺的跪着,表现出自朝清徵等人前来后,难得一见的气节:“江琴一介卑贱下人,除了在公子身边近身伺候外,并无分毫长处,哪晓得什么‘红花’‘绿花’,旁人说喂了小人毒药,小人也只得信了。到不如朝馆主能言善辩,运筹帷幄。能劝的公子爷留下,也能及时察觉出种种不妥,”接着又道,“小人倒忘了,您今日还帮忙打发了‘十二星象’,他们来得真巧,您出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。”

朝清徵闻言并不生气,反而击掌赞叹,温和道:“足下如此辩才,二十年后足以逐鹿武林。”

看江琴一眼,轻轻叹道,“实在可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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